司礼监密捉忠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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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说刘瑾对众官放刁,又令点得三百军,随向常州而去。这里地方官议论:刘瑾即已放刁,若不行些贿赂,他回京日,必定奏请,将我等提京审问一番。那时纵得无事,即亦晦气。不如聚众俟候他回来,买嘱买嘱为是。

且慢表众官收聚银两之事。单说柳望怀等闻喽罗回报刘瑾之言,知无救兵,遂回军再赶。此时太平时景,地方官既失准备,况奸臣贪财勒索,文官尚有人命民词可以赚钱,武官只将兵丁以少报多。各处军士明称一万,实无七千,却又推闲在家,临急哪去调兵?又要守城,焉能救驾?只好紧闭城门坚守而已。那一日,正德天子闻报:响马追来,又见后头尘起迫近,道:“不意贼人如此凶恶。黑夜点灯,情有可说,白天亦敢猖狂,怎么是好?”众将道:“前面乃是同州管辖淳仁县,但是山僻小县,不甚坚固。”正德道:“今事已急,暂且躲避,再作商议。”君臣即向淳仁县进发。时淳仁县城中只一员都司,一名知县。闻得圣驾降临,忙出城跪接。君臣进城,正德传旨,令众指挥带下御林军,并点民兵上城池把守。帝到县堂坐下道:“惊杀寡人。”众文武奏道:“必有邻近救兵前来,不须过虑。”即备上酒席。日已傍晚,帝饥渴难当,即便饱饮一顿。地方官安排酒饭与官军充饥。

是晚,柳望怀对吴万二弟道:“谅此山县,破之容易。”便令整顿攻城,点起火把,照耀如同白日。喽罗呐喊攻城,城上打下石头,射下弩箭,纷纷如雨。喽罗竭力攻打,不一时城上,弩箭石头已尽,只得拆毁近城民居,将瓦片砖石打下。守到三更后,民后渐渐困倦,不料来了一位栋梁大将,乃是英国公张茂。这张茂,张德之子,自十八岁袭职至今,年经五旬余,东征西讨,屡立奇功。更兼伊父张德,自救正统天子,北狞回鸾,血战四载,立下大功一百余次。正统君特封世袭英国公,赐御鞭一把,上打昏君,下打奸臣。自洪治末年,因西番大国金王,死无嗣,属下七十余国,造反无常。张茂带兵三万,前往抚劝并用。不意番国太多,延及数年,方得安静。知正德信任刘瑾,卖官鬻爵,故速回兵。至半途已知正德游幸苏州。恐其有失,赶到西平关。即将三万军内挑了五千精壮马军,赶赴苏州保驾,余兵尽发回京。一路赶紧望同州前来。早间便闻杀喊之声,已料必是劫驾,即催促人马前来。沿途探马来报,响马围住圣驾,在同州淳仁县城内。张茂随催军赶来。

且说柳望怀等攻至三更后,忽见后面火光冲天,探马来报:“启上大王,有队官军杀来,旗上尽打英国公旗号。”柳望怀道:“久闻张茂乃是夙将,久往大金和番,未知几时回来。今既探听前来,必一大战。”传令将喽罗分一半围住攻城,提防城中杀出,一半随三头领来到路口列阵,俟候交战。破了张茂。再打破了城池,擒捉昏君不表。

再说英国公张茂正赶路,探子报道:“启千岁,前面有贼兵阻住,排阵候战。”张茂大怒道:“本藩数年不在中原,盗贼如此横逆。”令家将取披挂前来,英国公穿带停当,绰了金枪,悬鞭挂剑,勒马带军来至路口。将枪一摆,队伍分开。柳望怀对二弟道:“尔看敌军,队伍严明,刀枪锋利,人强马壮,真是劲敌,须要小心迎战。”正言间,只听得一声号炮,阵势分开,大纛高标,金字绣着“世袭英国公天下兵马大元帅张茂”。你看英国公张茂生得身高体壮,面如淡墨,满口葱白胡须,头戴二龙闹珠金盔,身穿锁子龙鳞黄金甲,内衬皂绫绣袍,坐下乌骓马威风凛凛。

只见英国公勒马上前,见贼首并部下喽罗,俱是面染颜色,画得花花绿绿。即大喝道:“何处贼寇,焉敢前来讨死?”柳望怀马上欠身打拱道:“来者莫不就是英国公张千岁么?”英国公道:“然也,尔既知本藩大名,岂不闻本藩纵横天下,四十载未逢敌手?快快下马受缚,免吾动手。”柳望怀道:“老将军有所不知,明朝气数已尽,昏君无故游幸苏州,劳民伤财,以致天怒民怨,我等大军百万在此,老将军何不弃暗投明,归降我等。倘执迷不误,恐一旦有失,岂不断送老将军半世英名?”张茂大怒道:“叛贼死在目前,尚敢饶舌,尝我的枪尖滋味。”说罢,就把蛇矛向心胸刺去,柳望怀喝声:“休要逞强。”将枪架开,回首亦是一枪刺去。英国公一声枭喝“丢开罢!”柳望怀身子在马上摇了一摇,战马倒退四五步。叫声:“老匹夫果然好厉害。名不虚传。”张茂喝道:“这等无本领,亦敢来劫驾!”柳望怀即奋勇战到十余合,杀得满身是汗,呼呼喘息,招架不住。吴仁忠见了,忙舞刀上前夹攻,英国公大叫道:“一个不济,两个齐来,让尔两个夹攻,方知我的厉害。”即摇动蛇矛与二贼力战。这杆枪好似飞云闪电,急雨狂风。不上十余合,二盗首又是抵当不住。万飞龙大叫道:“罢了,罢了,若不擒这老贼,丧尽我们的英名了。”即策马横刀,上前相助。英国公喝道:“便让尔三人同死,方使尔等死得无怨。”三强盗亦喝道:“老贼若胜得我等三人,方算尔是个豪杰。”英国公乃是老成大将,久经沙场,杀得性发,吼声如雷。追得三人好似走马灯一般,团团旋转,不能近前。又战有四十余合。柳望怀情知难胜,拨马回阵。叫声:“老贼凶恶,我等去罢。”吴仁忠、万飞龙见了,也败下来。张茂将枪稍一招,喝令三军上前掩杀,自己当先冲上阵前来,三军俱各奋勇冲杀,喽罗大败逃走。

英国公追赶四五里方才收军,回至城下叫门。城上官员先是闻城外喊杀,恐是贼人诱敌,故不敢开城。今见是英国公,忙在城上拱身道:“请千岁候奏闻迎接。”英国公道:“快去奏闻。”指挥官赶到县堂奏道:“启万岁,今有英国公张茂,杀退贼人,现在城下候旨。”原来英国公为人刚方正直,又有御赐金鞭,正德亦怕他三分。闻奏前来,一忧一喜。喜的是张茂退了贼人,忧的是无故去云游惹祸,张茂必有一番言语罗嗦。即传旨开城宣进。指挥官领旨来到城上,开门迎接。英国公令人马暂停城下,自勒马进城问道:“圣驾何在?”指挥官道:“现在县堂。”张茂来至县前下马,进至阶下,俯伏奏道:“老臣救驾来迟,罪该万死。”正德令赐坐慰劳道:“难得皇叔杀退贼人,其功非小。谅必大金国安静,皇叔故得回来。”张茂奏道:“臣因大金国无子,又不立嗣,一旦暴亡,皇族争立,属国造乱。臣劝抚并用,故缓年久,方得回军。”正德道:“难得皇叔辛苦,又怎知寡人被劫,前来救驾?”张茂道:“臣在边廷,深知陛下登基后,任用刘瑾,国政废弛,劳民伤财。”正德道:“刘瑾不过小心侍朕,并不干预国政。朕因慕苏州锦绣繁华,遂欲一游。谁知盗贼如此猖獗。非皇叔救驾,寡人几乎不免于祸。”张茂问道:“此非陛下要游,还是刘瑾奏请游幸的?

”按张茂只是怀疑刘瑾为沿途为勒索地方官银,奏请云游,并不知他暗中又通贼劫驾。正德闻奏,暗想:“刘瑾本是好意要朕游耍,使朕快乐,如实说,岂不累刘瑾,被张茂见怪?”即答道:“此乃寡人自作其孽,并非干刘瑾之事。”张茂道:“原来如此,这也罢了。只是何人保驾,却纵容盗贼如此横行?”正德道:“保驾人是吏部天官刘文俊。”张茂道:“这又奇了?刘文俊乃是文官,如何保驾?”正德道:“朕思游幸内地,亦不争战,故令文官保驾。”张茂道:“刘文俊为何不在御前?”正德思张茂初到,不知委曲,若说刘文俊通贼劫驾,反有许多言语。便道:“刘文俊,朕前日差他到常州催船。”张茂道:“这更差错了,保驾官须当随御驾。如何远离?”正德道:“朕因出游日久,特令他催船伺候。”张茂又奏道:“闻得刘瑾忠心侍主,乞请来一会。”正德道:“朕亦差他出差在外。”张茂暗想:“我既回朝,终有日相会,须使他知我的厉害。”便奏道:“今响马已退,陛下可速往苏州游耍。”正德知张茂嘲他,答道:“今声响马既退,朕便要回京了,还游什么苏州?”张茂道:“此处城池僻小,臣只有五千军士,恐贼退再来,乞陛下就此起程。”正德道:“亦说得是。”遂传旨连夜起程。文武官员送出城外。正德降旨淳仁县文武官员加升一级,所有折毁民居,照式造还,就厍内支给。文武官员谢恩,正德即向前途进。

且说柳望怀等,被英国公杀败逃走,一路从同州、常州并苏州城外经过。各处乡村居民,遭其抢劫财物,掳掠女子。适逢章士成这一日与人做道场未回,家中女儿章绣锦,亦被掠去,后来自有表白。

单说那刘瑾,带兵来到常州,已知英国公救驾,心想:俟回京结果这老贼雪恨。常州官员俱知同州劫驾之事,又闻诏到,出城迎接刘瑾,进接官亭。吃茶毕,对众官道:“圣旨着刘吏部开读。”众官道:“刘吏部职在水口督船俟候。”即引刘瑾起身,先令人报知刘文俊。原来刘文俊惟知响马劫驾,却不知李梦雄兄妹救驾,亦T 意刘瑾来捉他。报得诏到,忙备香案。及刘瑾到,刘文俊跪下接旨。刘瑾双手高擎御箭,口传圣谕道:“奉上谕,吏部天官刘文俊通贼劫驾,罪在谋反,特遣六官司礼监刘瑾,带令箭一支,行往常州擒捉刘文俊后,赴苏州捉拿家眷。不论男女,尽行锁扭,解京问罪。钦哉无言。”当下刘文俊魂飞天外,魄散九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