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风山兄妹重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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却说众喽罗议定,要擒住刘宇瑞,遂悄悄从刘宇瑞背后捉下马,七脚八手,绑缚起来。刘宇瑞只是喊救命,奈离李梦雄遥远,李梦雄不曾听见。那喽罗簇拥刘宇瑞,一面行一面骂道:“你这匹夫,同那两个狗男女要讨什么规例,钱好不挪去使用使用,我今且叫你先吃些板刀面,可好么?”说罢把刀板向背上打下。急得刘宇瑞真是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。心恨这都是李通二人,要取他的银两,以致如此,分明是断送我的性命。来到山下,恰遇李桂金从山上下来,一见是刘宇瑞,惊得面如土色,拨转马头望山上便跑。刘宇瑞心中明白:必是与这红面贼首情热,故来相救。一时气得口中出火,也不顾生死了,直赶上山大骂曰:“不知羞耻的贱人,往哪里去?吾来也!”随后赶上。李桂金哪里敢回头?只管飞跑,心中暗恨:章士成害我,包管不遇相识。天下除了这冤家对头,偏偏相遇,怎么理会得清楚?才到半山,忽遇章士成下来,见李桂金喘息不定道:“多承你的盛情,包管不遇着相识!”章士成道:“敢是又遇了相识吗?”李桂金道:“相识不妨,偏偏遇着那个⋯⋯”章士成道:“是哪个?”李桂金道:“是刘宇瑞。你道好么?”章士成痴呆半晌,道:“我是知恩报本的,怎知这等倒运,遇着如此不凑巧的事?”李桂金道:“喽罗误擒前来,你去令喽罗,送他到前寨坐定。再速到山下劝止勿战,免使两下相伤。”章士成称是。翻身下山,果见刘宇瑞前来。忙喝喽罗:“快快解绑!此乃我的至交。速送往前寨,小心服侍。”喽罗忙解绑索。刘宇瑞见章士成这等结束执枪,谅必是牵线到此,与贼首做出勾当,故如此威势。即问道:“章阿伯你果是诚实人!”章士成道:“岂敢无差,我且问你,山下有两个是谁?”刘宇瑞道:“一个你不相识,一个就是李梦雄。”章士成道:“即是李梦雄,你且坐在前寨,我去就来。”刘宇瑞扯住道:“且待理会明白去罢。”章士成道:“公子放手,待我去阻止交战,再来理会未迟。难道走了不成?”刘宇瑞放手道:“我怕你飞上天去。”即同喽罗往前寨不表。

且说章士成下山,奔向阵前。远见万人敌正在交战,章士成大叫道:“万头领且住手!不必交战。”此时万人敌,交战有七十余回合,被李通杀得眼花昏乱,口角流涎,勉强支持。正在着急,哪里还听得呼唤?章士成遥见李梦雄勒马观望,便大叫道:“李梦雄贤婿,红面的是我的好友,不必争战了。”李梦雄闻言上前叫声:“兄长,不必交战,这是我们的朋友。”李通即加上几剑,杀退万人敌,拨回马头问道:“好快!说是贤弟的朋友,不然几乎险杀。究竟是你朋友否?”李梦雄道:“正是。”万人敌却杀得精神疲倦,忽见李通退下。只道是其败阵,即催马要赶。章士成已上前叫道:“俱是自家朋友,休交战了。”万人敌问道:“此是何人?老丈因何认得?”章士成道:“万头领真是颠倒。见了李胜康,错认作李梦雄,百般恭敬。今见了李梦雄,却反要拼个生死。这是什么意思?”万人敌愕然曰:“与我交战的莫不就是李梦雄么?”章士成道:“交战的却是他的朋友。这旁观战的却正是李梦雄。”万人敌仔细把李梦雄一看,道:“闻名不曾见面,见面胜似闻名。”忙奔走下马,拜伏在地道:“好汉即是李梦雄,何不早说,教我早些欢喜?端的想杀俺家。”李梦雄忙跑下道:“小弟一介庸夫,多蒙头领见爱如此,敢不铭刻肺腑?”两人对拜毕。万人敌回身又与李通作揖道:“肉眼无珠,冒犯虎威,万望恕罪。”李通笑道:“不过费些气力,又无折本,于是何妨?方才是小弟贪财,要取头领的银两,是弟之罪。”众人俱各大笑。章士成对李梦雄道:“这头领名唤万人敌,为人极是仗义,最慕贤婿的英名。”万人敌道:“请二位豪杰上山,再得请教。”李梦雄、李通道:“正要上山拜识。”二人回顾,不见刘宇瑞,吃一惊道:“刘宇瑞走哪里了?”章士成道:“刘公子他先上山多时了。”

李梦雄、李通一齐上马,来至聚义厅外,下马进厅。刘宇瑞勉强起身迎接。李梦雄笑对刘宇瑞道:“贤弟乃白面儒生,却好胆量。不说一声,竟私自上山。”刘宇瑞怒气冲冲道:“小弟怎敢上山?却是你令妹将宇瑞擒来的。”李梦雄不知来由,问道:“你说哪里话?舍妹在何处?”刘宇瑞道:“令妹做出这宗好事,恐怕玷辱令祖家声乎?”李梦雄道:“这又是什么话?贤弟须说个明白,这是不得干休的。”刘宇瑞道:“有什么明白!都是章士成勾引来的。适闻这红面头领交战,令妹便领兵从后山欲往助阵,把我擒来,岂是说谎的?”李梦雄知必实事,登时变色,扯住章士成道:“岳父何故勾引舍妹到此?被刘宇瑞说出这话!”章士成气得目瞪口呆,停了一会答道:“一言难尽,令妹现在后寨,可通往问,便知端的。”万人敌道:“小弟事涉嫌疑,亦难分辨,请列位同见小姐,自可无疑。”李通曰:“我终是外人,不便进去。刘贤弟你们进去吧。”万人敌道:“弟陪好汉等候饮酒。”李梦雄即邀刘宇瑞前往。刘宇瑞道:“此事关兄家声,兄须细细诘问,休被瞒过。与弟无干,不必同往。”李梦雄道:“此乃名节攸关,吾当细询,断不袒护。”即同章士成步行而去。这里万人敌动问李通姓名,李通自道其姓名,又待刘宇瑞说出姓名不表。

且说李梦雄来到后寨,李桂金起身迎接。李梦雄怒骂道:“你自幼知书识礼,因何投寨绿林,不顾名节,致使刘宇瑞说出秽名,累我无颜?”李桂金悲泣道:“妹子为这名节受尽威胁,几至捐生。”即将从被章大娘麻倒,直至射死李胜康,万人敌仗义苦留,妹子恐路上有失,暂留于此,亦曾约下三事,妹子何尝不重名节?李梦雄怒气稍息道:“乐即如此,也算无差。只是你偏亲自下山助战,却被刘宇瑞撞见,实难理会。”李桂金指着章士成道:“这都是阿伯好抬举!”章士成道:“怎么连小姐亦来怨我?我因知恩报本,怎知不凑巧,遇着刘宇瑞,岂是我不该?”

李梦雄起来度步,见粉墙壁上,旧日贴有所约三事,及四旬以上方许上厅的示渝,喜道:“幸有此示,待我请刘宇瑞来看,便不妨事。”说完后步出山寨,对刘宇瑞道:“我已盘诘明白,贤弟同我一行。”刘宇瑞道:“兄即问明便罢,弟可不往。”李梦雄着急道:“贤弟即不同往,何以表白?岂不气杀人?”李通亦道:“贤弟须往一观,庶黑白有分,若有不明,愚兄亦有处治。”刘宇瑞道:“如此便同往吧。”

章士成正思:“贤婿却哪里去了?”不一刻,李梦雄引了刘宇瑞至后寨,李桂金已进去了。李梦雄方把前情说明。贤弟疑是假话,这一张示谕,须不是现贴的。刘宇瑞看示谕,方才省悟。回嗔作喜,向李梦雄谢罪道:“此乃小弟多疑乱言,望兄恕宥。”李梦雄大喜,道:“此乃涉嫌之事,无怪贤弟疑心。”二人齐到前寨。章士成亦随从而来。李梦雄、刘宇瑞同向万人敌作谢道:“不意头领如此仗义施恩!方才错怪,万望恕罪。”万人敌答礼道:“此乃小姐节烈,人所钦仰。方才弟不分辩者,以瓜田李下故也。”李梦雄、刘宇瑞,再谢章士成。此时酒席呈上,宾至入席,章士成年长,坐在首位。其次即李通、李梦雄、刘宇瑞依次同饮。酒筵间,万人敌言及章士成仗义,章士成流泪道:“我本为寻女,路遇刘公子。恐其路上有失,同行至土地祠,救着令妹,来到此山,杀了胞妹与外甥。又恐令妹安身不便,故抛下寻女念情,在此相伴。今幸贤婿兄妹相会,老汉得全始终。只是可怜我女儿不知流落何处?死生存亡未卜,不日即要下山寻访女儿了。”李梦雄道:“小婿因初会,未及言明令嫒。小婿已有会见。”章士成收泪道:“贤婿此言,莫非安慰我心,小女如何得会贤婿?”李梦雄对万人敌道:“头领暂令左右退下,我得说明。”万人敌即令左右退出。李梦雄便把三界山遇章绣锦之事,并所言说明。章士成方才放心。万人敌道:“将军因何到三界山?”李梦雄道:“论这事不宜轻泄,谅好汉必无漏泄之理。”备言杀死陆金,搜出书信,英国公差到三界山画图等情。万人敌道:“劫驾正是柳望怀所为。三界山原是吴仁中、万飞龙二人驻扎,与弟甚是亲热。柳望怀随后上山,因他年长,故坐了第一把交椅。前日劫驾,有书请我相助。因思叛逆重大,弟推事不往。但三界山十分坚固,且有刘瑾应付金银,兵粮俱足。有些难破。”李梦雄道:“即有大军,不怕不破。”章士成道:“但恐柳望怀等相逼,小女难保残生。”李梦雄道:“我们回京,即要起兵征剿,救出令嫒。”章士成方得放心。李通对万人敌道:“头领流落绿林,终非了。倘若兴兵,我等求文提督前来招安,亦可为王家建功立业,以图耀祖荣宗,封妻荫子,何等美妙?”李梦雄道:“小弟亦有此心,未知头领意下若何?”万人敌道:“弟久欲归顺,奈无人荐引。二位若肯保举,足感恩情,有何不可?”各人说得投机,饮至月上树稍,方才安寝。

次日又是畅饮,一连三日。李通对李梦雄道:“令妹既会,当作速回京。李梦雄道:“待小弟与舍妹相议。”即入内来见李桂金道:“我即日要回京去,贤妹且住在此,待文提督进征三界山,即来招安万人敌。那时一同回京,面君受封,可好么?”李桂金道:“一向屈身住此,度日如年。今遇哥哥,便同回京,怎肯仍留此间,男女混杂?”李梦雄道:“若只你我,自必同回。奈有李通、刘宇瑞一路同行,安歇不便。我又即日要跟随文提督出征。军情大事,更是无心顾你。莫若且住此等候,又有章阿伯相伴何妨?”章士成闻说着惊,对李梦雄道:“贤婿这事,决难从命。我就要急往三界山,保救小女要紧。”李梦雄道:“小婿自当救出,何必岳父去救?”章士成道:“但恐贤婿征战时候,思量立功,哪里有照应小女?”李梦雄道:“屡受岳父过爱,这何等事?怎说无心?且岳父软弱,去也无益。不如在此相伴为妙。”章士成曰:“这等说,老汉便放心了。”李梦雄方出见万人敌道:“我们来日便要回京,舍妹同岳父再拖累头领几时。俟招安后,一同进京,容当厚报。”万人敌道:“列位身有正事,俺不敢苦留。令妹在此,自当照顾,何必叮咛?说什么厚报!”李梦雄大喜。

至次早,万人敌备酒饯别,畅饮一番。李梦雄进内,辞了妹子出来,随同李通、刘宇瑞上马下山。万人敌、章士成送至山下。喽罗跪送一盘金银。李梦雄三人推辞道:“路费本来充足,前在三界山,又得了许多银子,不劳头领费心。”万人敌方收回银子,同章士成远送至大路口。李通三人道:“头领、章阿伯请回山,不日就得相会。”章士成嘱李梦雄道:“小女全望贤婿留心救命。”李梦雄称是,两下分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