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地炼丹置长符
古有炼丹之说,点铁成金,盖仙方,非人世有也。世所传炼丹之术,用好纹银三两,杂诸铅汞辰朱砂药物,在炉同炼,每次须炼四十九日。至四十日后,须两人轮番守炉,昼夜不得暂时离守。丹成可得九两,内除三两银本,要三两买药物,每次只出三两,一年可炼四次,共可得十二两,仅足供两人食用。
故真得此方者,亦不屑为。其炼出丹银,亦可经煎,每次渐渐亏少,复归于无。但此银第二次,不可为银母。若再炼,须另以纹银为母。此相传真方,费心费工,甚不易为。若云游方士,托炼丹为名,以行骗者,用砒霜雄黄诸物,炒好银为灰砂,假称曰丹头,然后将此与好银同煎。仍煎成银,彼便道丹药可点成银。此个是弄假行骗之套子。
有一道士,自称能炼丹者,先以银灰明煎出些与人看,人多疑信相半。一富人独信之,请至家炼。道士曰:“炼丹乃仙术,家中多秽浊,恐不能成。可于僻地,开坑一丈四尺深,下仅可容一床一炉,在此处炼,炼四十九日,一百两银母,可炼出三百两矣。”富人依言,于后门凿一坑,广八尺深一丈四尺,道士入坑去,命用银十两,买铅汞辰朱砂等来,先炼丹头,三日已讫。富人付银百两与炼,日吊下三餐饭与食。道人又命讨一手握的,坚实圆木七只,每只三尺五寸长,作符用。大棕索一条,交横缚柴符上,日以大斧摧打柴符。富人每日往坑上看,至三十余日,柴符渐渐打下,只有一尺在上,心料银将成矣。
道士知一月之久,防守者必懈,夜以索一头系裹银药,一头系在腰,将七个长符每二尺打一符于上,扳援而升,将银吊起,夤夜逃去。次早送饭下,无人接,以烛照之,不见道士矣。梯下看之,银都窃去,方知彼踏符而上,明白被其窃骗也。
按:深坑锻炼,使人不疑其逃。然用符用索,已早为出坑之计,其使人不疑处,即其脱身处也。后人鉴此,尚以炼丹为可信否!
信炼丹贻害一家
方士以炼丹脱剥,受骗者历来无算。故明人皆能灼见其伪,拒绝不信。有一邴道士,术极高,拐一脚,明言已得真传炼丹术,不肯轻易为人炼。其法以丹头与人,任其以铜铅同煎,皆成银。彼自用,则不须炼,但随手取出都是银。或见人疾苦者,在手掌一捻,即取银与之。或衣袖中,随捽来亦是银,多肯施舍与贫人,由是人称为半仙。有用银器皿,设盛席待之者,食毕,今取一米桶置席上,以手取银器,件件收入桶中,及看则空桶无一物,明言我收去不还矣。人以善言求取,则云已在你家内,原藏器之所视之,果在。若恶言强取,则终不见,此谓得五鬼搬运之法。如此累显奇术,皆足骇动人。
有富人尧鲁信之,延至于家,朝夕参拜,敬礼备至,愿学其术。道土安然受拜,未肯遂传之,每日坐享其敬,饮醉而睡,睡醒而游,全不以其敬礼为意。但有甚术,凡拜之者,便倾心悦服,与共席饮酒,便称颂其道。尧鲁一家,老幼婢仆,皆尊敬之。惟鲁妻辛氏始终不信,累劝夫宜绝此邪人。后邴道土知之,以银二钱,与其家小仆曰:“你主母梳头时,可取他梳下头发一根与我。”小仆早晨取与之,道士得此发即作法。至半上午,辛氏中心只爱与道士通,谓婢曰:“今日我心异也。”
至午益甚。又曰:“今日心中大异。”至半下午,心不能自禁,明谓侍婢曰:“吾往日极恶邴道土,今日何爱他好。你看我脸上何如?”婢曰:“你似欲睡模样。”至晚饭后辛氏思与道土云雨之意极切,只恨一家人在旁耳!又强制祝密谓婢曰:“你今须紧跟我,或入道士房去,你须打我两掌,批我面皮,切不可忘,及上床睡后,夫已睡着。辛氏披上衣裸下体,开门径奔道士房去,道士正在作法催符,婢急跟出呼曰:“此道士房不可去”亦不应。道士语婢曰:“你外去。”以手扯辛氏,婢近前批主母两颊亦不管,又在面上打两掌曰:“你未穿衣。”
辛氏方醒曰:“我是梦中来,何故真身在此?喜得你唤醒也。”
手携婢曰:“块和我进去,好羞人也。”入房蹴夫醒,详言其情,及得婢唤醒之事。夫曰:“那有此理?你素恶他,故装此情捏之。岂有心既欲去,又肯叫婢挽之,这假话我不信。”
次日,不得已,述与夫兄言之。兄命弟逐去道士,亦不听。
乃往县告之,县提去打二十。又会寄棒打亦不痛,乃以收监。
道土明是空身入监,随手取出都是银,以银贿禁子,令买酒肉入监食。禁子更加奉承,思求其方。后又解府、解道,各官都加责,以无甚证据,不肯寘之死。后竟托分上,放出逃去,不知所往。尧鲁一家长幼,后相继疾故,盖受其术所蛊也。惟辛氏贞正,寿考无恙,总理家政,以抚幼孙之长,至九十余岁而卒。
按:妖术之暗中,如妖狐之投媚,必心邪而后能惑。苟心正者,虽入群妖之中,妖不能害,故傅奕不信死人之咒,而胡僧自死;仲淹不信杀子之鬼,而鬼自不来;辛氏心正,虽妖人灵法能深疑于心,早嘱于婢,终不受其邪淫之毒。然则法虽巧,终不及人心之正也。后遇妖人者,其牢把心而勿睬之,彼邪亦安施哉!
炼丹难脱投毒药
古潭一后生丁宇弘,机关伶俐,识尽世间情伪,人不能欺。
偶遇一方士,自称能炼丹,宇弘早知其伪也。欲乘此以骗方士,故诈为不知之状,而琐琐问之。方士曰:“丹是仙术,古来传与善人,专以济救贫穷者,先须采药,炼成丹头,后用银一钱,与丹头同煎,可得三钱,一两可得三两。”宇弘曰:“更多可炼否?”方士曰:“只要有丹头,虽一百一千皆可炼。”宇弘先用银一钱与炼。方士加丹头三分,即煎出银三钱。宇弘喜,更以一两与煎,又得银三两。宇弘益喜,请方士到家,殷勤相待,及银已费荆又求再炼添用,陆续炼出银三十余两,惟以好言承奉之,愿学其术,终不多出银与炼。反将方士丹头之本骗来矣。方士思家中不奈他何!故说:“吾丹头已用尽,可多带银本出外采药,再在外大炼。”宇弘明知其引外行骗,只自思我用心提防,彼何以骗?更欲尽骗其身上丹头之银。乃带银五十两与俱出外,不肯取出费用。方士叫其取银买物,宇弘曰:“丹以换银,今已成之银,何必轻用?可取丹来炼银作路费。
我银留买药。”方士尽将已丹头三两,宇弘用银十两,共炼成三十两,彼此各分一半。又远行两日,寝食严防。方士无计可脱,乃背地买砒霜在身,晚又买一鲜鱼人店。宇弘往煮熟,装作两碗,方士往捧一碗在席,放毒于内。又再捧一碗,故打忿嚏,将口馋溅入鱼上。方士曰:“这碗亵渎了我吃。”及至半夜,宇弘腹疼,延至明晓,方士往医家求止疼药。煎服愈甚,至午,宇弘发散唇裂,腹痛难当。心疑是方士投毒,哀求之曰:“吾止有银五十五两,你能救我命,尽将与你。”时弘已不能起床矣。方士取其银,置已包袱内,近床以药与之曰:“吾游方人。将攒他人银,你好奸狡。反骗去我银五十两。今止多得你五两,吾自行善心,以此药与你。凭你命当生死何如?”遂负行李逃去。宇弘急命店主以药煎,有认得者曰:“此解砒霜药也。”连服几次,疼稍止,再求近店人医之,三日始得全愈。
银已全被方士夺去矣,只沿路乞食而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