议雁礼忽来宝物 主婚姻哭尔躬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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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白生受龙生之托,求亲胡公,未得即允,未免盼望。说道:“姻缘姻缘,事非偶然,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。龙兄亲事,胡老先生与夫人皆已允从,只是胡兄勒指聘礼,怎么是好?相见之时,须用再四劝他,完成此事。”却说胡公子承他父命,特来回复。进厅相见后,白生道:“正要求胡兄赞龙兄赞成婚事。恰好又赐顾了。”胡公子道:“姻亲美事,小弟自然撺掇,只不知龙兄怎么样下礼?”白生道:“婚娶论财,最是恶风。岂不闻古人荆钗尚然为聘?”胡公子道:“怎么看得戏文中的穷酸样子!”白生道:“依兄主意,要怎么样下礼?”胡公子道:“礼币之外,也得些奇珍异宝或连城之壁,或夜光之珠将就罢了。白兄,我家舍妹论他容颜,是阆苑仙子;即他才学,也是女如校书,人间鲜有。如何轻易许可?”白生道:“龙兄又是人杰,令妹又是女英,这也是天然的佳配。”胡公子道:“那龙生时下浪迹,恐终偃蹇。”白生道:“咳,料他才情,不是池中之物。你与他自幼同窗,难道不晓得他的学问?”胡公子闻言,笑了一声。白生道:“胡兄为何发笑?”胡公子道:“笑着龙兄。”白生道:“却怎说?”胡公子道:“笑他必是梦见槐花,就要想黄袄穿哩。”白生道:“论姻缘,自是五百年结就的。你不要把龙兄看左了,他是个困马周,才华终是能显的。”胡公子道:“舍妹也不低。”白生道:“却又来,正撞着贤(子血)光。该当联姻了,要他别的过聘还有些理,怎么勒他宝贝,那里有的?”胡公子道:“若没有宝贝,只是拳头大一颗夜明珠也罢了。”白生道:“这真是逼勒煞龙生也!他除非是化作鲛人能泣大珠。”两人正争论间,只见龙兴已到面前,说:“呀,大爷先在此了。”白生道:“龙兴来了,你家相公可有什么话儿么?”龙兴道:“听禀。他说公子似黄梅时节天。”白生道:“说着了。”胡公子道:“怎么叫做黄梅天?”龙兴道:“黄梅天容易晴,容易雨,等闲就会把面变了。”白生道:“一些不差。”胡公子道:“只怕是说我哩,你且不消多说,刚才与白相公说过了。只是拳头大一颗夜明珠也将就了。”龙兴道:“大爷只要夜明珠,这打什么紧。我龙兴这颌下有这件东西。”胡公子道:“这狗才,想你采了月华,颌下生珠么?”龙兴道:“到也差不多。”遂将怀中珠儿取出,擎在掌中说:“这可是么?”胡公子看见,一竟呆了。白生从旁道:“果然好颗明珠。”又大笑起来说:“龙兄,你真似裴航,要谐姻眷就能觅得玉珠,奇哉怪哉!胡兄胡兄,过来赏鉴一赏鉴。”只见胡公子摇头吐舌,又羞又呆,不敢作声的光景。龙兴道:“白相公把珠收好。”白生道:“你对相公说,四月十三日,黄道吉日,周堂俱利,待我送你们相公入赘便了。”龙兴道:“晓得。”白生道:“胡兄可还有什么说?”胡公子道:“茅厕跌到,屁也没的放了,就此告别。”正是:

文君正合配相如,月老冰人话不虚。

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

话说牝狐仙在暗地里说道:“我这一会费了多少力气,弄得龙生亲事成就。只是今晚蕉帕事儿,一定露了,怎么遮掩得过?龙郎龙郎,今晚尽你受用,却不知道亏着那一个来。小姐小姐,你要知山下路,须问我过来人。今夜那人有多少家数,呷许多甜言蜜语,好不着人知趣。到那地步,又细下功夫。嗳,想他也没用了。那小姐知道我先到手时,还要气我不过哩。咳,我好没要紧,几乎忘乎本来面目。且到洞房之中,花烛之下,显个小小神通,回头去看自家正果,岂不是好?”正是:

春来春去为花忙,花又随风别处香。

这且按下不表。

却说胡公夫妇俱冠带起来,坐在中堂。说:“夫人,吉辰将近,怎不见龙生到来?”夫人道:“想必也就到了。”再说龙兴过来,他道:“暂离娇客马,来到老爷家。我家胡公叫我打点一应入赘仪从。诸般俱已停当,谁想临安城中从来没有傧相,倘若胡爷要将起来,纸画泥塑,又轻又重。在下心生一计,假扮一个傧相,胡诌几句诗儿,骗他赏包,有何不可?”进了中堂,禀:“老爷夫人,相公到了。”胡公道:“着傧相伺候。”龙兴道:“已在门首,不敢擅入。”胡公道:“着他进来。”龙兴道:“晓得。”小英转上来:“启老爷、夫人,小姐妆束完了。”胡公道:“待傧相到来,自然有请。”胡公子道:“龙兴,叫傧相进来。”龙兴道:“叫傧相!”他却转到外边,将借下戏班中白胡须带上,应道:“来了来了。”故装老人咳嗽说:“傧相叩头。”胡公道:“起来赞礼。”龙兴装老人声音道:“销金帐下剔银灯,节节高歌乔合笙。红绣鞋行锦绣道,杨花引出视台英。”胡公子道:“只有个祝英台,那里有祝台英?”傧相道:“祝英台便不叶韵了,我正笑如今做曲子的,不叶韵偏要叶做祝台英。请请请,仙郎入画堂。”胡公子道:“龙兴不知那里去了?怎么叫这个花嘴老人家来?”倏相道:“傧相原是老人家,曾见蟠桃几度花。请得新郎来下马,登时生个小娃娃。”胡公子道:“难道这等容易?”傧相道:“只要他会做人,请请请。”龙生走来站住,傧相道:“请请请,小姐出画堂。碧纱窗下画双蛾,八幅罗裙着地拖。恰似嫦娥离月窟,三年就好做婆婆。”胡公子道:“怎么这样快得紧?”傧相又道:“又道日月如梭趁少年。请请请。”小姐扶来站住,喝拜天地,又喝拜胡公夫妇,然后交拜。胡公子道:“拜见爷爷奶奶了。把好话赞上来。”傧相道:“爷爷奶奶不是人——”胡公子喝道:“唗!”傧相道:“蓬莱仙侣谪凡尘。今日华堂来祝寿,双双活到一万斤。”胡公子又喝他:“傧相道一万春,没了牙齿,字眼不真。”又分付把新人赞来。傧相道:“二位新人用当真,当真之处要殷勤。到得明年正月半,金盘捧出玉麒麟。”胡公子道:“你怎么晓得正月半生儿子了?”傧相道:“我是一掌金,掐过了。如今四月,到明年正月半刚刚十个月,是真正的花下子。”胡公子道:“龙兴狗才好不中用,那里寻这个花嘴老乌龟来!”傧相道:“我是杭州一老翁,胡须雪白响喉咙。今日成亲求赏赐,只要十两好纹松。”胡公子道:“怎么叫做‘纹松’?”傧相道:“纹者细也;松者丝也。”胡公道:“小英,赏他个包儿。”傧相道:“还讨夫人赏。”夫人道:“再与他一包。”傧相道:“还讨小姐的赏。”胡公怒道:“小英,搀他起去!”小英近前把他胡须揪去:“阿呀,这傧相原来是龙兴假扮成的!”胡公道:“这小厮怎么假装傧相?”龙兴道:“这世间人宜假不宜真,百凡事假得去就好了。”胡公道:“快斟酒来!”龙兴忙把衣服脱去,说:“这等仍旧是龙兴了。待我送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