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曰:
愤向寒流汩,惊魂亦岂知
雪途逢侠士,芸馆得栖依。
话说黄世荣打发黄安回家调理,自己督同行仆运货下船,解缆开舟而去。黄安知世荣去远,此计易行。将近去到家中,辞了车夫,自己步行先到铁威家中,与他商量计策。然后回家见了张氏母女,即作慌张之状。张氏一见惊疑,急切问因,黄安垂泪道:“老爷一到苏州便染病,病头甚重,危在旦夕。着我飞身回来带同家眷赶去料理后事。事不宜迟,速速起程为是。
倘若迟延,恐不能阳会。”赛西道:“老爷为何无家书回归?”
黄安道:“老爷病重,手不能写。”贵保素娟赛西是时方寸已乱。
张氏听见两泪交流,即着黄安雇了四乘轿子,吩咐各婢仆谨守家门,即同黄安一路奔走。这几名轿夫已经受黄安点定。搭渡过了一河,一直抬到铁威家门。黄安便命住轿,早有铁威在门口迎接。张氏便问:“因何住轿?”黄安禀道:“日已沉西,前无歇店,不若就在铁威此处借宿,明日起行。”张氏未及答应,铁威早已殷勤拱接。时日已昏暮,张氏只得出轿,与赛西贵保素娟一齐步入铁家。黄安即打发轿大回去。张氏四人跟随丫环入到书房坐下。铁威吩咐丫环递茶。茶罢见众人散去,单剩铁威在坐。素娟赛西几回遮掩,张氏心中惶惑,便请铁大娘相见。
铁威道:“她在后堂指点家人办酒,少顷自然出来奉陪。”张氏不见黄安,又见铁威不去,心中甚是惊疑。贵保忍不住上前叩曰:“铁叔父既盛意相留我们姐母歇宿,因何不进入内堂?若内堂不欲搅扰,叔父请便。我四人在此不劳奉陪。”铁威嬉嬉笑道:“实不相瞒,前日在府上得见令姊芳容,私心渴慕,蒙贵管家妙算,特调你四人到此,可谓天缘凑合。尊嫂倘不嫌弃,愿作东床袒腹。”四人闻言惊得泪汗交流,便大骂黄安奴才,害主求荣,恨不天诛地灭。铁威道:“为今之计骂亦无益。某如此人物如此家势,亦不辱没令嫒了。”素娟忍不住大骂道:“丧心狗贼不顾天良,摆唆恶仆诱我四人到此,逼勒强奸,天理何在!国法难容!”骂罢于执桌上银茶壶照面掷去。铁威回避不及,泼得浑身热茶,身上衣服几乎湿透,勃然大怒骂声:“小贱婢,如此放肆,看你插翼难飞,待我取你残命!”随将书桌上宝剑拔出一拍,吓得张氏母女魂飞魄散。赛西向前劝道:“铁相公请息怒,待我们从容商议,然后应承。且请出去,少顷回话。”铁威道:“从不从,一言而决,何用商量。我只管暂出去,少刻不从,你四人休得想活!”说罢将门反锁出去,与黄安谈论此事。家人摆进晚膳,二人正欲举杯,忽闻家人通报施相公到来,铁威叫他请入。是晚赛全在酒楼饮了数杯,屡屡在铁家歇宿,是以转到铁威家中。铁威一见便请入席,赛全道:“小弟有偏了。”随问:“此位是谁?”铁威道:“此是我新结识的黄安贤弟。”赛全说声:“欠陪。”即往书房去安歇,看见房门锁闭,里面隐隐闻有数人哭声,心中大疑。倾耳细听,闻声声怨骂铁威,又骂黄安,心下愈疑。
从门隙细窥,窥见坐着三个妇女一个男子对泣,内中一个极似妹子赛西,遂忍不住叩门询问,里面听闻门响,惊慌无措哭骂顿止。赛全在外窥得亲切,开声道:“你们不必惊慌,我不是铁威,乃施赛全在此。里面坐着的可是赛西妹子否?愚兄特来救你。”赛西闻言,又惊又喜,说道:“是。”赛全用力将房门打开,入内,果然见妹相认,遂把前情诉出。赛全便问:“此事从何而起?”张氏道:“铁威窥看我女儿。”又尽把前事说知:“骗我丈夫进京贸易,串同恶仆黄安,骗我母女到此,强逼我女为婚软困在此。”赛西道:“哥哥来得凑巧,恳设法搭救,若铁威入来,我四人性命就难保了。”赛全道:“你四人不用惊慌,有我在此,包管得脱牢笼。”即抽身而出再锁房门,自己即时上堂去见铁威。
话说施赛全心生一计,即时移步出厅,那铁威黄安一见,停杯起立。赛全问道:“二位尚未埋杯么?今晚酒兴甚浓,忍不住都来撞席。”铁威即命家人添了杯筷,大家同饮,饮次,赛全便问:“书房因何锁闭,且闻妇女声音却是何故?”铁威道:“实不相瞒,愚兄今晚新纳一妾,不欲俾家母及贱内知道,故暂留在书房。侍过今宵,明日再寻别室安置。”赛全道:“有此喜事何不早说,今晚定要扰兄喜酒,俱如此残肴,难以尽兴奈何?”铁威即命家人办过新菜,三人酣饮。赛全有心算计,把他二人灌得大醉,二人酩酊,伏在桌上。赛全命把残席撤去,扶黄安别室安寝。然后再开书房,扶铁威入书房,将他伏在书案上。素娟等一见娇啼,赛全暗暗摇手,教他勿声。复出去吩咐众家人安歇。少顷,见四下息灯人静,即走入别室,拔出佩刀将黄安一刀杀死,再转入书房,欲将铁威杀却。赛全自想道:“不可。此人待我不薄,不必伤他性命。将刀插在桌上,带张氏等四人开门同走。张氏携着素娟贵保,赛全携着赛西,不顾高低慌忙乱走,天昏月黑弓鞋细小屡屡倾跌。幸得夜静无人,直望家门而去。谁知铁威有个守门的家人铁顺,是晚尚未睡熟,忽闻开门声响,如有数人走过,以后肃静无声。心中大疑,忙启房门出看,看见头门大展,悄无一人,急入疾呼同伴,各人惊起,见里面数重门扇未开,遂入书房呼醒铁威。铁威惊醒,见众人齐集,报说家门大开,又不见了素娟等四人,并赛全亦不知去向,心中大惊,宿酒顿醒。即往别室,寻见黄安被杀,血染床褥,大怒道:“不好了,是我养虎为患了。”登时命家人点起火把提笼,带齐器械,飞奔追赶。
是时,赛全五人走了一程,无奈妇女行路迟慢,素娟又一阵脚痛难堪,坐在路旁啼哭。赛全十分焦躁,只得站在路旁等候。
等了许久,再三催速,只得勉强起行。哭一步,捱一步,行到江边已无去路。四望并无船只,正在彷徨,忽闻后面有人声嘈杂,灯笼火把远远追来。
贵保先过水,望见铁威人马到,先走去了。赛全急脱鞋袜上衣,将妹子置于背上,涉水而过。且喜水流虽急,却不甚深,才及过腹,转回背素娟,她不肯,无奈又将张氏背起,过了隔岸,把她二人放下,又翻身转回想背素娟。素娟不肯,赛全苦劝不从,张氏赛西亦在隔岸苦劝,总总不依。看看铁威家人追至,赛全正欲徒手拒敌,忽见素娟抽身向波中一跳,赛全正欲急救,却被急流冲去已远。张氏赛西看见捶胸大哭。铁威追到,见素娟投水。赛全急回对岸,携着张氏妻妾走去。铁威遂咬牙顿足,同着家人忿忿而去。张氏望见铁威回转,暂时住脚,不知贵保走往何处。让赛全沿江找寻死尸并寻贵保。
岂知素娟命不该死,尸到江心被一只官船搭救去了。赛全如何寻得着呢?看看天明,赛全劝她二人住哭,引路回至家中。
各丫环婢仆一见惊问,及闻说出情由,十分叹息。张氏命家人取出衣服与赛全换过,又办酒邀留款待。大家商议暂将冤仇忍耐,待丈夫回归再行理论。张氏浼舅爷找寻贵保并素娟尸首,又烦舅爷上京“与我寻着老爷,报信何如?”又交银二百两以为使用。赛全领命复回河边,找寻素娟尸首,上下寻过,总总不见。又一路找寻贵保,不知下落。想必上京去了,报知父亲。
莫若上京寻着世荣报知,待他回来报仇,二则又访贵保下落。